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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至龙慢吞吞开着车往约定的餐馆去。
路上不算拥堵，权至龙却没什么好心情，他想着怎么才能不动声色地让林兆伟既对苏丽夏印象美好，又能把关系给疏远了。
走了三四十米还真碰上家小超市，权至龙拿了把黑色的雨伞，又问苏丽夏要什么颜色的伞，苏丽夏说随便，权至龙也帮她拿了把黑色的伞。
到收银台结账时，权至龙又要了两包纸巾和两瓶矿泉水，他把一包纸巾递给苏丽夏，又顺手拧松一瓶矿泉水的瓶盖将水递给苏丽夏，然后自己也开了一瓶水大口喝了两口。
苏丽夏拿着权至龙递来的东西，有些吃惊权至龙居然在细节上这么照顾女生，身边大部分男生都很难注意到这些细节。不过苏丽夏认为权至龙肯定是泡妞泡多了，所以手段养成了习惯，否则自己怎么会在权至龙一声不吭把水和纸巾递过来的时候，心突然一热，差点要迷上眼前这个男人，就是在看到这醒目的一头白发的时候，猛然想起陈佳蕾偶像及陈佳蕾的奇葩事迹，人才一个哆嗦清醒过来。
权至龙喝完水，把瓶子顺手丢到垃圾桶，用纸擦了擦脸上的雨水，转头问苏丽夏：“可以准备走了吗？”
“可以了。”苏丽夏点点头，合上矿泉水瓶盖。
权至龙开了一把雨伞，递给苏丽夏，又打开一把自己拿着，站在超市门口他转过头看了看苏丽夏，又指了她身上的背包说：“我帮你拿包吧。”
“不用。”苏丽夏避开权至龙的手，可事实上她觉得自己对权至龙的体贴有点不知所措，本来接触的男人就少，而这么细致体贴的男人她活到现在也没遇见几个，况且，权至龙明明知道她上次在电话里说他坏话，两人的关系并不怎么样。
苏丽夏觉得好奇，反正要永别了，苏丽夏也懒得藏什么心事，直接问权至龙：“你怎么……你对女士都这么体贴吗？”
权至龙转头看了看苏丽夏，笑了笑，反问：“你觉得我体贴？”
“还……不错。”苏丽夏不想过分赞扬。
权至龙笑了起来，眯着笑眼，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这不是男人应该做的吗？”他看着苏丽夏说，“何况，你现在这个样子看起来太惨了，当然要照顾你。”
苏丽夏立刻拿眼瞥了权至龙，后悔自己嘴贱问他这么多，居然忘了陈佳蕾偶像的奇葩本质，形容女孩子的样子用惨合适吗？苏丽夏眼睛瞄到玻璃门上反射的人影，脸马上狰狞了，立刻用手撩开贴着额头上又湿又乱的头发，又把紧粘在身上已经皱巴的连衣裙拉开抖了抖。回头她又瞥了权至龙一眼，知道她看起来样子很惨了怎么不早点提醒，让她出糗了这么久。
苏丽夏没多搭理权至龙，举着雨伞出了超市，权至龙随即跟在后面。
因为突然下大雨的关系，路上的行人少了很多，加上这条路本来人流量就不大，所以路上只有零星几个行人。
苏丽夏和权至龙各自打着黑色的雨伞，在深夜的雨幕中几乎和黑夜融为一体，权至龙还好些，个子比苏丽夏高，头发又是显眼的白，身上衣服也带有鲜明的白色点缀，苏丽夏那一身就是从头到脚的灰不溜秋，在黑色的雨夜中一点存在感都没有。
走了几步，苏丽夏看路上没什么车就要过街往对面街走，权至龙想拉住她让她慢点走，不过没拉住，他一皱眉，连忙跟紧苏丽夏。
已经过了半条马路，就要走到对面街时，突然后面一片刺眼的光亮起，雨声中夹杂着朦胧的轰鸣声和喊声，苏丽夏眯起眼，觉得耳朵似乎耳鸣了，当她转头转到一半的时候，猛然意识到后面有辆车朝她冲来，苏丽夏惊恐地睁大了眼，眼前只剩一片白茫。
与此同时，身体被什么撞上，苏丽夏闭上眼睛，只觉得天旋地转，眼睛里从白茫一片到几乎能灼伤人眼的炙亮，人像是被人抽拔了出来，脑袋里的神经紧绷着疼了起来，像被针扎一样，就那么两三秒，苏丽夏觉得自己快晕过去。
可慢慢疼痛感就消失了，只剩麻麻的感觉，身体也是麻麻的，非常疲惫，苏丽夏无力地睁了睁眼皮，眼睛居然还能睁开，身上渐渐还能感觉到雨点打在皮肤上的湿冷感。知道自己没死，苏丽夏也不敢高兴，谁知道身上哪里受了伤，虽然现在没有特别疼痛的感觉，可大概只是身体麻痹了，也难说会不会哪个伤口血流着流着就拜拜了。
苏丽夏艰难地用手撑着满是积水的地面慢慢起身，感觉自己是趴在什么东西上面，她俯身看了看，是个人的身体，怎么还有个人？苏丽夏抹了抹脸上的雨水，努力睁大眼睛。
啊——
苏丽夏呆了。
半响不能出声，她看清了在她身下那人的脸，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却又让她惊恐。
那正是她自己的脸。
她怎么能看见自己，看见自己闭着眼睛躺在地上。
苏丽夏觉得浑身发凉，脸上不停往下流的不知道是冷汗还是雨水或者是泪水，现在自己是已经死了吗，灵魂都已经出窍了，自己一定是死了，苏丽夏难以置信怔了好久，然后“呜哇”一声大哭了起来，心里恐慌又难过，大雨中感觉自己哭的声音都不一样了，她没法多想，都是个灵魂了，还管什么声音奇怪。
躺在地上的人身体动了动，苏丽夏伤心地擦着眼泪，连灵魂都会眼花，她抽泣着伸手摸了摸地上的自己尸体的脸，这大概是最后一次看自己了，平常对自己的身体没太多感觉，现在舍不得也已经来不及，苏丽夏鼻子又是一酸，张开嘴又要放声大哭，这时，地上的尸体眼睛却突然睁开了。
“啊！”苏丽夏吓得整个人坐在地上。
声音还是那么奇怪，苏丽夏顾不得那么多，地上躺的这个怎么回事，她怎么会睁眼，那自己是什么？自己是苏丽夏啊，那“她”是什么？
苏丽夏指着地上的自己，手指在颤抖，心里害怕又愤怒，她大声问：“你是谁啊？”
啊，这什么嗓音？跟男人似的，刚才声音哭粗了吗，苏丽夏脑子一团乱，脸上还是想哭的表情，除了哭她没法更准确地表达自己的心情。
地上的“她”睁着眼睛，似乎清醒了，她坐了起来，苏丽夏看到“她”这么活生生在自己面前坐起，又是惊惶无措地大叫。
那个“她”突然盯着苏丽夏，苏丽夏被她盯着寒毛直竖，叫声也停了，惊恐不安地和她对视着。
突然，那个“她”扑上去狠狠抓住苏丽夏的衣领，龇牙咧嘴地问：“你是谁！”
“……”苏丽夏懵了，瞪着眼睛看着“她”，怎么她也问这句，这不是自己应该问的吗。
那个“她”开口后似乎也愣了，她松开苏丽夏，连忙捏捏自己的喉咙，一脸惊慌，似乎也不满意自己的声音，随即“她”似乎意识到什么，连忙低头看自己的手和身体。
苏丽夏看到“她”的举动，也反应过来，连忙低头查看自己的身体。
“啊——”苏丽夏尖叫。
自己怎么穿着权至龙的衣服？不是，手臂也粗了，手也大了，这好像是男人的手，苏丽夏想起刚才自己奇怪的声音，现在才记起来，好像就是权至龙的声音，苏丽夏连忙摸自己的脸，好像脸摸不出什么，她想起权至龙那白头发，连忙在自己头上揪出一撮，挤着抬头纹看了看，苏丽夏要哭了，真的是白色的头发。
这算怎么回事啊？
苏丽夏才要放声大哭，眼睛在雨帘中又瞧见面前那个“她”紧着眉头盯着她看，难以置信又泄气的表情。苏丽夏看看自己，自己变成权至龙，那权至龙……对啊，“她”刚才开口说的还是韩语。
苏丽夏又看看那个“她”，顿时哭丧着脸，指着“她”哀嚎道：“你不是权至龙吧？”
权至龙紧紧盯着对面前的人，又低头看着这个陌生的身体，他难以置信地闭了闭眼睛，转头问面前的“自己”，“你是苏丽夏？”
“是。”苏丽夏委屈又无奈地应了声。
权至龙一只手按了按眉心，脑袋也是一阵混乱，没法对这事做出判断。刚才看见一辆车十分凶猛地朝他们开来，他急忙冲上前推开苏丽夏，自己冲力太大，几乎就是抱住苏丽夏摔到路边，自己撞上苏丽夏时，身上除了明显的疼痛感，还感觉周围亮如白昼，不知道是车灯还是闪电，瞬间就晕过去了。可倒在地上时还有意识觉得疼，觉得湿冷，还听到有人哭，他强撑着意志力命令自己醒过来，等醒过来了，怎么就变成别人了，居然真的会有这种灵魂错换的事情。
权至龙希望这只是在做梦，他闭紧了眼睛，几秒后睁开，雨还在下，他还是苏丽夏，权至龙紧紧抓了抓自己头发。
整条街上显得很清静，除了雨在劈里啪啦的响，路上行人虽然不多，但也有人驻足望着他们，想扶又不敢扶。这时有人过来问他们俩要不要叫110或是120。
苏丽夏摇摇头，又转头要问权至龙，一看到权至龙顶着自己的脸，心里就别扭地想哭，她用韩语对权至龙说：“他们问要不要帮我们报警或叫救护车。”
权至龙说：“不要，跟他们说我们自己处理。”他又看着苏丽夏说，“还有，别让人认出你的脸。”
“嗯？”苏丽夏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正顶着权至龙的脸，她真想叫骂，这时候他还有心思想着保护他的形象。苏丽夏抬头对那个好心人说：“不用了，我们没事。”
等那个路人一走，权至龙使劲按着发痛的脑袋，勉强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抹了把脸，过去去扶冒牌“权至龙”，他皱着眉头说：“起来，看看有没受伤。”
他倒是很爱惜自己的身体，苏丽夏看了权至龙一眼，一看到面前自己那张脸，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任由着被权至龙拖了起来。
两人一起走到路旁的房檐下，均是疲惫地坐在地上。
“怎么办？”苏丽夏垂着头问。
权至龙仰着脖子用掌心按着额角，他晃了晃头，眼神有些呆滞地望着天，“我现在脑子很乱。”
苏丽夏哭丧着脸说：“为什么会这样？怎么有这种事？”
权至龙闭着眼摇摇头，“我没法回答你。”他想了想，又说：“你刚才有感觉到什么或者看到什么奇异的事吗？”
“我被撞的时候……眼前白花花的很亮，撞的时候会疼，其他好像也没什么很特别。”苏丽夏一边回忆一边说。
权至龙疲惫地点点头，“我也是，一瞬间觉得周围特别亮，也不知道是不是车灯晃的。”
苏丽夏想起车，愤恨地骂起来：“那该死的车，怎么把我们两个都撞了，肇事了还逃走。”
权至龙摇头说：“他没撞到我们，当时我已经把你推开了。”
苏丽夏一惊，“你推开我了？那我被什么撞了？”
“是我用身体推开你，那你可能就是被我撞了。”
“什么？”苏丽夏转头看着权至龙，又是别扭地看到“自己”的脸，她的脑子在千条万绪中理出一条重要的思路，“你和我撞了？也就是你和我撞了，然后我们身体就交换了？”苏丽夏急了，语调一高：“你干嘛要撞我啊，你不撞我我们就没事了嘛，你搞什么！”
权至龙已经是非常混乱和疲惫，回头看到冒牌的自己简直像个没头脑的疯子在乱叫，他也很恼火，声调比苏丽夏还高：“我不救你，你现在应该已经被车撞死了，你自己选，是要被车撞死还是变成我！要死现在就站路中间去！”
苏丽夏怔怔看着发火的“自己”，整个人焉了下来没了声音，想一想，确实是权至龙救了她的命，比起死掉，好像活着会好点，否则她现在怎么没勇气站路中间去。
雨一阵接一阵忽大忽小地下着，权至龙和苏丽夏都没有说话，互相背着脸坐着。
突然苏丽夏觉得裤子里有东西在振动，她摸了摸，发现裤袋里有手机，她皱起眉头，自己从来不把手机放裤袋，这种时候很深刻地提醒她已经不是她了，苏丽夏想起来就焦躁，她把手机丢给权至龙，说：“你的电话。”
权至龙拿着手机看了看，是胜励打来的，他闭上眼睛手心按着额头，十秒后，他长长吸了口气，抬起头，把手机给苏丽夏，说：“你接电话，是胜励打来的，他如果问我们在哪里，就说我们在回去的路上。”
“回去？”
“是，你接吧，讲话简短。”权至龙说。
权至龙讲话语气很轻，可总让人不由自主听从他的指挥，这点苏丽夏先前就领教过，可没想到换了张脸，换成她的脸，还是会有这种感觉，苏丽夏不管现在多不愿意和第三个人讲话，却还是无可奈何接了手机。
手机那边传来胜励的声音：“哥，我到酒店了，你呢？”
苏丽夏清了下嗓子，说：“我在路上。”讲完发现漏了一词，又补充，“在回去的路上。”
胜励似乎兴奋劲还没过，他声音很大，“今天雨下好大，真扫兴啊，还想再找地方玩呢。”
苏丽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盖住话筒，皱着眉头对权至龙指了指手机。权至龙说：“跟他说快点去睡觉，别感冒了。”
苏丽夏听到最后一句话时，冷冰冰的身体暖了下，同时却又诧异，权至龙现在这种状况还有心思管别人感冒不感冒，他是什么材料做的，苏丽夏松开话筒对胜励说：“快去睡觉，别感冒了。”
胜励笑声听起来很开心，“我那么强壮，怎么会感冒，我等你回来。”
苏丽夏又看着权至龙，等他教她怎么回答，权至龙说：“你说不要等了，就说我们这里堵车，没那么快到，叫他先休息，直接跟他说再见。”
苏丽夏拿起手机，对胜励说：“别等了，你去休息，我这里堵车，很迟才能回去，你先睡吧，再见。”
胜励说：“你那边怎么堵车啊，我刚才还挺快。”
苏丽夏直接说：“是啊，你先睡，好了，再见。”
胜励这才说了声，“好的，哥，再见。”
挂了手机，苏丽夏要把手机还给权至龙，却看见权至龙胳膊抱着腿，头埋在胳膊里，手指紧紧掐着胳膊，慢慢地肩膀开始一抽一抽地耸动，越耸越厉害，苏丽夏想要问他怎么了，马上又发觉，权至龙是哭了。
哭得没有声音。
苏丽夏看着“自己”柔弱的肩膀不停地颤抖，也觉得心酸，她默默在旁边看着哭泣的“自己”。
过了一会儿，权至龙身体平复了下来，头慢慢从胳膊里抬起。
苏丽夏小声问：“没事吧？”
权至龙低垂着头，像是在自语，声音还带着哭泣过后还未褪尽的悲伤，“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最后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