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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偷亲过之后,楚轻酒又面临了一个大问题。
平日里给昏迷的苏羡喂药都是他亲力亲为的,绝不假手他人,然而此时他双手麻木无力,实在是没有办法再做这种精细的活儿,但真要让他叫别人来做,他却又不愿意。想来想去,楚轻酒盯着桌上的药碗出神,最后垂眸又看了苏羡的唇,喃喃道:“反正都亲过了,你说是吧?”
他来到桌旁,兀自喝了一口药,又到苏羡床边,含着药俯身望向苏羡,便要将那些药渡入她的口中。
小狐狸本在一旁衣服堆里面偷看,见此情形连忙用两只爪子捂住了眼睛。
屋中静得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楚轻酒唇瓣已然贴在了苏羡的唇上,楚轻酒体温本就极低,此刻只觉得苏羡的唇滚烫灼热,叫他不禁身子一僵。
先前的偷亲不过是轻轻一碰,有哪里及得上现在这般。
楚轻酒动作小心的以舌尖撬开苏羡唇齿牙关,神情温柔而专注,缓缓将那药汁渡入苏羡口中,良久,方才撑起身体。只是他才刚起身,眼前却又是一黑,他撑在苏羡身侧的手不禁一团,人也倒了下来,整个人压到了苏羡的身上。
楚轻酒浑身失了力气,头也晕得厉害,一时半会儿竟有些难以起身,他只得咬了牙无奈的闭眼趴在苏羡身上,感受身下那具温软的身体,脑子里只盼着苏羡千万不要这会儿醒过来,见到他这丢人的一幕。
苏羡也的确没有醒过来,过了许久,楚轻酒终于恢复力气站起身来,他瞥了一眼桌上的药,经过方才那番折腾,那些药已经凉了,他自然不能接着喂给苏羡,想来还得要再煎一碗才行。他拂了拂衣袖,正打算下楼去厨房再熬上一碗,却听脚步声自外面传来,片刻之后,房间的门被人给敲响了。
“小楚。”是西门月的声音。
楚轻酒似有所觉,苦笑一声,不情不愿的开了门。
西门月这一阵子一直在忙着照顾南尘,南尘伤势严重,她自是十分忙碌,这几日来都没有好好休息,脸色比之当初要差了不少,但纵然如此,她精神却比从前好了许多。进屋之后先是看了床上的苏羡一眼,这才回头问楚轻酒道:“她还没醒?”
“一点要醒的意思也没有。”楚轻酒摇了摇头,又问西门月道,“南尘前辈伤势如何了?”
西门月提及南尘,摇头忧心忡忡的道:“其他外伤都好治,但他双足的经脉断了,我须得带他回四方城中医治,以城主的本事,定能够让他恢复行动能力,但想要恢复成从前那样应该是不可能了。”她语声一顿,却又叹道,“不论如何,他能够活着回来,我已经很满足了。”
“南尘前辈自然会好起来的,月姨不必太过担心。”楚轻酒想了想道,“你打算回四方城吗?”
“嗯,我们在外游历了这么久,也是时候回去了。”西门月说到此处,又看了苏羡一眼道,“我答应了那小丫头,她替我找到南尘,我便将我所拥有的那块玉佩给她,而先前我同南尘商议,他也愿意交出玉佩。我们不肯将玉佩交出来,不过是怕将恶人引进四方城之中。如今我既已知道你们入城的目的,而你又是晏止心的儿子,我们带你们入城,也并无不可。”
楚轻酒听到晏止心的名字,微微一怔才道:“我娘她……”
“我已经许久未曾见过她了,不知她是否会想跟我们一道回去。”西门月若有所思道。
楚轻酒摇了摇头:“我娘不会回去的,她现在怕是哪里也不想去了。”他也不肯多说晏止心的事,接着又道,“阿羡的手里有我娘的那一块玉佩,但四方城四块玉佩还差其中一块,月姨你可知晓它在哪里?”
西门月点头,“我一直在查当初我们四方行者的行踪,对于最后一块玉佩的去处也知道不少,只是……”
她面带难色,便要开口,楚轻酒目光疑惑的看着她,却还没等到她说话,便是一阵头晕目眩的感觉袭来。他连忙支着身旁的墙稳住身形,西门月见状快步上前将他扶住,面色亦是变了一变:“你的魂魄已经不能再待在身体里面了,你这样多久了?”
“不久。”楚轻酒实在不愿说自昨天起便有过这样的情形,他顿了一顿,强笑道,“今天才开始的。”
西门月扶他坐下,运起法诀,半晌之后他方是恢复了些力气,睁眸朝西门月道:“多谢月姨。”
西门月收了手,淡声道:“先别谢我。”
楚轻酒僵在一旁,西门月接着道:“寄魂之术到现在,也差不多到时候了,你魂魄本在那地宫当中本就受过损伤,若再不离开这具身体,到时候术法反噬,恐怕就连维持魂魄之形态也很难了。”
听西门月的话,楚轻酒也知晓此事严重,他沉默半晌,终是问道:“我魂魄离体之后,会怎么样?”
“此番我对你施展寄魂术,你耗费心力极大,魂魄离体之后应当会暂时陷入沉睡。”
楚轻酒听她的说法,又问:“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西门月却不说话了。
楚轻酒大约也能够猜到:“总不会是在再次施展寄魂之术后吧?”
西门月沉吟片刻,点了头道:“不错。”
“……”楚轻酒:“有办法早点醒过来吗?”
西门月摇头:“你在地宫当中施展寄魂之术之时,我就对你说过,此法对魂魄损伤极大,若非是在四方城当中,有几名高手护法,再加上天时地利……”
楚轻酒委屈似的打断了西门月的话,小声道:“再等等好吗?”
西门月没说话,楚轻酒又道:“阿羡还没醒呢,我不放心。”
“你……”西门月听他这话不禁皱眉,盯着楚轻酒看了半晌才坚决道,“不行。”
“那小姑娘好不容易为你走到这一步,你若是因此魂飞魄散,不是枉费了她一番苦心?”她接着又道,“且之前大夫已经说过了,她不过是皮外伤,不会有事的,等恢复了,总会醒过来的,你不必太过担心。”
楚轻酒知道西门月说的都是实话,可纵然如此,他却依然不愿离开。
他本是想一直陪着,等她醒过来第一眼,就能够看到自己的。
但这似乎无法实现了。
他只能够说服自己,一切都会顺利,他会很快醒过来的,到那时候他们就不必再分离了。
楚轻酒终于道:“月姨,这段时间能不能替我看着阿羡,她实力不弱,身边却总是麻烦不断,且玄月教和无忧谷近日定会找上来,我担心她无法应付,那时候你一定要劝住她。”他话音一顿,像是下了某种决心,接着认真道,“若是太过危险,就放弃吧,别想着去什么四方城了。”
西门月凝目看着楚轻酒,楚轻酒回望她,轻轻笑了笑。
“我答应你。”西门月道。
。
来到靖城之后的第五天,苏羡终于醒了过来。
还未睁眼,她便嗅到一阵熟悉的清香,那是梅花的香味。
苏羡在空蝉派当中待了不短的一段时间,空蝉派终年白雪皑皑,整个门派中唯一能够开放的便是梅花,苏羡自是对这种花十分了解。
有一刹那,苏羡生出一种自己此刻正在空蝉派的错觉,好像她依旧是空蝉派执明宗的弟子,和夭兰一起住在竹字二十三间里面,晨钟一响,她们便该要起身去执明宗抄书。
然而这种想法只持续了短暂的一刹那,片刻之后,苏羡记起了魔门地宫,记起了魔界之门,还有当时来救自己的楚轻酒。她当即坐起身来,环顾四周,却发现自己此刻正在一间普通的房间里面。屋中应有尽有,分明不是那冰冷的地宫。苏羡心念一动,知道自己已经离开地宫了,眼前这房间虽应有尽有,却显然不是什么人常住之所,应当是一间客栈才是。而距离魔门地宫最近的客栈,自然就是靖城的客栈。
她很快推测出自己此时应是在靖城之中,旋即她又转头望去,便见窗边的小桌子上,正摆着一个形状精致的花瓶,瓶中插着几枝白梅,在窗外冬雪的掩映之下,凛然盛放。
苏羡盯着那白梅片刻,忽的回神往四周看去,雪白的小狐狸此时正趴在床那头,隔着被褥探头看苏羡,而除了那只狐狸,屋子里面看来没有任何异状。
唯独不见了楚轻酒。
苏羡微微蹙眉,撑着床沿站了起来。胸口的伤处早已被人处理过,似乎收了些口,但这么一动仍是生疼,苏羡忍着疼起身,又将衣服穿戴好,这便急匆匆开门出了房间。
只是客栈这么多房间,苏羡方一出门,却不知应该如何去找人了。
她站在房门口,最后下楼找到了店小二。
店小二见到苏羡下楼来,面上的表情可说是又惊又喜,连忙迎了上去,大声道:“夫人,你醒了?!”
“夫人?”苏羡一怔。
店小二连连点头:“夫人你可算醒过来了,这几天可把楚公子给担心坏了,现在你醒了,楚公子是不是高兴坏了?!”
苏羡一听那小二的话,立即便明白了过来,知道在地宫当中遇上恢复身体的楚轻酒果真不是自己的幻觉,她急促问道:“跟我一起来的人,在哪里?”
小二愕然,像是没听明白苏羡的话,待到她又问了一遍,那小二才疑惑着神色道:“楚公子不是在房间里吗?他不在?”他摇了摇头,又是不相信的道,“不可能啊,这几天楚公子可是一直在照顾夫人你,煎药熬汤,跑前跑后的,旁人要帮忙他都不让的,怎么会放着夫人你一个人在房间里?”
苏羡听他的说法,这才知道原来在自己昏睡的这段时间,楚轻酒竟一直陪在自己的身旁。
那店小二所形容出来的,竟是她从未见过的楚轻酒。
她怔怔想了想,摇头声音很轻的道:“他不在,我没有见到他。”
她不知道楚轻酒去哪里了,她莫名的心中有些慌乱,想要立即见到他。
他真的已经恢复了?可是她还没有凑齐四枚玉佩,还没有带楚轻酒进入四方城,事情真的能够这么顺利?
苏羡满腹皆是疑问,便在此时,那店小二往二楼楼到处看去一眼,“哎哟”叫了一声,指着上边儿对苏羡道:“那位是这次跟你们一起来住店的,夫人你问问她,或许就知道楚公子去哪儿了。”
苏羡循着小二所指的方向抬眼看去,那楼到处正是西门月扶栏站着,眼见苏羡看来,西门月神情亦是一变,似是没料到苏羡会在这时候醒过来。苏羡不过看了一眼,便不顾身上的伤口兀自又上了楼,开口便道:“西门前辈,楚轻酒他……”
“你跟我来。”西门月没有立即开口,只以眼神阻止了她继续说下去,旋即伸出一手,扶住了伤势未复的苏羡,一路沉默着带她往二楼另一处房间而去。
那房间其实就在苏羡的房间对面,西门月在房门处停了片刻,这才推门指着里面,对苏羡道:“小楚在那。”
苏羡抬步进屋,果然见楚轻酒站在屋中角落,但纵然终于见到了面,苏羡仍是不禁神色一凝。
她本要往楚轻酒而去,却又生生停住脚步,回头朝西门月道:“他为什么……会是这样?”
此刻站在苏羡眼前的楚轻酒,俨然已经变回了傀儡的模样,神色木然的站在原地,对于周遭的一切皆没有反应,纵然是苏羡在他的面前,他也不曾抬头哪怕看她一眼。
苏羡紧紧盯着西门月,只求一个答案,西门月轻轻叹了一声,也的确给了她答案。
她将当初在地宫里面发生的事情,以及近来这几日所发生的事情,统统都告诉了苏羡。
苏羡沉默着将一切听在心底,她神色间不见任何情绪,只紧紧咬着下唇,一直到西门月说完了一切,她才低声问道:“那楚轻酒的魂魄,现在在哪里?”她本是能够看到楚轻酒的魂魄的,但现在她一眼看去,却什么也没有。
西门月没有说话,只是自腰间解下一块玉佩来,低声道:“他在这里。”她将玉佩交到了苏羡的手中,“他此番魂魄受损,离开身体之后便暂时进入了沉睡状态,我将他的魂魄收在了这玉佩里面。”她见苏羡收下玉佩,当即接着又道,“这就是我手中作为打开四方城钥匙的玉佩,南尘的玉佩他也会交给你,但那玉佩现在不在他身旁,等他拿到了,自会给你。”
苏羡方才已经将西门月的话给听了个清楚明白,知道楚轻酒的魂魄受损,只有打开四方城,在城中结合众人的力量再次施用寄魂之术才能够恢复过来。此刻摆在眼前的,不过只有一条路而已。纵然是有千难万险,她也一定要将楚轻酒救回来。
苏羡将那玉佩紧紧拽在手心里,感觉到那玉佩沁得手心微凉,就像是楚轻酒触碰自己时候的温度一般。她神色终于自方才的无措化作了了然,她轻轻点头,又看不远处楚轻酒一眼,问西门月道:“西门前辈,不知还有一块玉佩,现在在何处?”
当年四方行者离开四方城,各自带了一块玉佩在身,只有四枚玉佩同时凑齐,才能够打开通往四方城的大门,然而二十多年过去,四方行者却依旧未曾齐聚,四方城的大门自然也没有被打开过。而这四个人当中,苏羡已经见过其中三人,还剩一人,她却是闻所未闻。
西门月知道苏羡一定会问这件事情,她于是很快道:“四方形这当中的最后一人名唤东方武,乃是我们四人当中最年长之人,但据我所知,他早就死了。”
“死了?”苏羡疑惑道,“那玉佩……”
“玉佩还在。”西门月说到此处,不禁皱眉,隔了片刻才道:“东方武是被鬼门中人所杀,他死去之后,那玉佩就落到了鬼门手中。”她认真看着苏羡,像是想要看看清楚苏羡的神情,隔了片刻,她才继续道:“我之前也曾经调查过不少,我的情报若是不错,那玉佩现在应该是在临城里面鬼门的一处分堂之中。”
苏羡蹙眉,声音微寒:“又是鬼门。”
“嗯。”西门月点头道,“他们应是在那时候就开始打四方城的主意了,后来我与南尘也曾经几度被鬼门所盯上,当初我之所以会受伤被叶善给带回天罡盟,也是拜鬼门所赐。”她提到此事,语气又冷了下来,好一会儿才接着道:“但鬼门这处分堂十分不一般,当年我曾经想要潜入,但却都失败了,鬼门似乎派了许多高手在此。”
苏羡像是只听见了西门月的上半句,而没有听见下半句,她低声道:“西门前辈,我恐怕要先动身去一趟空蝉派,然后再去临城,南尘前辈的伤势还没有好,你们二人或可先在此修养,等到拿到玉佩之后,我再来找你们。”
西门月听苏羡这话不由一怔,随即道:“你当真要去?”
“待我伤好一些就出发。”苏羡点头,对她来说只要伤势不影响行动就够了。
“太危险了,你的伤还没好,就算是去了也不过是……”西门月仍要阻止,苏羡却倏地对她笑道,“前辈放心,我不会拿自己和楚轻酒的性命来开玩笑,我此番要走,是要先去空蝉派,我需要在空蝉派做些准备,务必要将鬼门那处地方打探清楚才好出手,而为此,我需要先调查一些事情。”她这般说着,神色看来淡然自若,但心中却是早已急不可耐。只要一见到那毫无表情的傀儡,苏羡就会想到先前那小二和西门月所说的话。
楚轻酒为她险些魂飞魄散,后来又衣不解带的照顾了她许久,但她在昏迷当中,却是毫无所觉,她只能够自自己醒来之后,从那房间当中的蛛丝马迹来判断,当时楚轻酒都为她做了些什么。
她太想见到楚轻酒了,太想与他说话了,她现在恨不能立即冲去鬼门夺玉佩,然后打开四方城的大门。
但理智却告诉她她不能,她必须要做许多的准备,才能够确保万无一失。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接下来的时间里,苏羡按时换药喝药,好好的调养起了身体。当初那地宫当中妖兽咬伤她,那伤口本就不深,只是失血太多,所以才会一直昏迷不醒,现在苏羡醒过来,伤势好得便立即快了起来,不过将养十来天的功夫,苏羡便已经能够行动自如了。
等到能够自如行动之后,苏羡很快拜别了西门月与南尘。
南尘的伤势比之苏羡要重了许多,暂时不适合移动,西门月与南尘自然不能够随她一道赶路,便只能在这偏远的小城当中继续将养,与之前说好的一样,苏羡也不打算牵扯到他们二人的安全,便打算等拿到了那最后一块玉佩再来找西门月他们,打开四方城的大门。
临行之际,牵着马便要离开,西门月站在客栈门口,犹豫半晌终是叫住了苏羡道:“你去鬼门找玉佩,定会惊动不少人,如今天下局势复杂,无忧谷与鬼门不知究竟有何打算,你这样闯过去,无疑是以一人之力对抗无忧谷和鬼门两大势力,你当真不怕?”
“自然是怕。”苏羡没有否认,她怕的是自己没有办法顺利将玉佩取出来。西门月盯了她容颜半晌,又道:“其实小楚昏睡之前,曾经要我替他转达一句话。”
“他知道你接下来定会遇上许多危险,他让我告诉你,若是太危险,就放弃吧,不要再去想四方城的事了。”西门月道。
苏羡闻言,也不知究竟想到了什么,敛着眉小声道:“还真是他说得出来的话,可是我不会听他的。”
西门月见了苏羡的回应,也不惊奇,只道:“我便知道劝不住你。”苏羡如今执意要去闯鬼门取玉佩的情形,就和当初楚轻酒一定要施展寄魂之术救苏羡一般,同样的不带任何犹豫,同样的不容一点拒绝。
西门月终是不再多言,只点头道:“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