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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快!这一仗打得太痛快了!”回到秋鹤楼里秦绾的临时书房,陆熔依旧意犹未尽。
上房抽梯,井阑守城,摄政王妃的计策真是一个比一个坑人,还有一点是他在打扫战场的时候才发现的,因为敌军的尸体大部分都在城墙上,使得回收箭矢的活儿快了很多,至于尸体,直接扔下去就好,到了默认习俗的清理时间,自会有南楚派人来搬走。
“南楚的兵力已经不足以攻下湖阳,加上缺粮,我们顶多再守两天城,他们就要自己撤兵了。”秦绾微笑道。
荆蓝端了茶水进来放下,侍立在她身后。
“多谢姑娘。”陆熔赶紧道。
“荆蓝,你去看看慕容公子哪里有没有什么需要的。”秦绾吩咐道。
“是。”荆蓝笑吟吟地应了。
“说起来,真没想到那位神仙似的公子竟然精通土木机巧。”陆熔感叹道。
能在短时间内造出井阑,以及如今用来运送石块到没有楼梯的城墙上的绞盘,都是出自慕容流雪之手。
“他是将门之子。”秦绾笑笑,转过话题,又道,“城防如何了?”
“王妃放心,徐将军已经在布置守城了。”陆熔道。
至于守城的滚木礌石——这不是拆了城墙的楼梯后,多出来大量的石块嘛,直接运到城墙上往下砸就是了,都不用另外准备。
“不过小胜一场,不要大意了。”秦绾提醒了一句。
“是。”陆熔正色应道。
“好了,说起来,也有一年不见了,见你这么精神,陆臻也放心了。”秦绾又道。
“臻儿有劳王妃照顾了。”陆熔感慨道。
他和陆焕也有多年不见了,这次刚好两兄弟叙了叙旧,又谈及陆臻,陆氏一门都无比感激秦绾。
陆臻没有因为欧阳慧和雕羽的死而颓废,金榜题名,前途无量,马上又会成亲生子,他们也就无憾了。
“陆臻是个好孩子。”秦绾轻轻一叹。
那个少年,现在应该和朔夜一起,在凉山支脉里练兵吧,希望一切顺利。
“绾绾。”唐少陵大步走进来。
“怎么?”秦绾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一声不吭就乱闯她的书房的人,也就唐公子一个了,就算是苏青崖也知道先敲敲门。
“乱军中抓到一个人,很有意思,你要不要见见?”唐少陵笑眯眯地道。
“怎么,这支偏师中,竟然还有什么特殊的俘虏吗?”秦绾惊讶道。能被唐少陵称为“有意思”,那肯定不是主将的小舅子之类的人渣。
“我把人带来了。”唐少陵道。
“王妃,末将先行告退了。”陆熔看着粗豪,其实心细,看得出他们要说的恐怕并不是当前的战事,便主动告辞了。
秦绾点点头,目送他出去,目光落在唐少陵身上,衡量着今天自家哥哥到底犯二犯到什么程度了。
“我就这么没信誉吗?”唐少陵垮下了脸。
门一开,执剑拎着一个捆成粽子的人进来,随手往地上一摔,笑道:“王妃,幸好俘虏不多,要不然还真被他蒙混过去了。”
“哎哟!”那俘虏一屁股坐在地上,龇牙咧嘴地叫了一声。
“你是……”秦绾不禁迟疑了一下。
确实有点面熟,但却一下子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了。
“王妃不认识了?这位可是南楚前鸿胪寺少卿,池尚戈,池大人啊。”执剑道。
“池尚戈?”秦绾一挑眉,再仔细看,可不就是当初她和端王出使南楚时,负责迎接的那位池大人么。只是,她一开始没把这个脏兮兮的小兵和从前那个一身文人气质的文官联系起来,这才没认出来,这会儿却笑起来,“池大人堂堂朝廷命官,怎么来当一个送死的小兵呢?”
“不过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罢了。”池尚戈一声冷哼,习惯性地想抖抖衣袖,却发现身上穿的并不是官服,而是破破烂烂的小兵军服,还被绑得手指都动弹不得,不由得僵了一下。
沦落到这个地步,又被熟人看见,羞愤到极点,他反倒有点儿破罐子破摔的无所谓了。
“执剑,给池大人松绑。”秦绾摆了摆手。
“是。”执剑笑嘻嘻的一划,软剑割开了绳索,没伤到他半点,又毫无诚意地道,“池大人,对不住了,毕竟……你是俘虏嘛,样子总要做一下的,是不是?”
池尚戈的脸色很难看,揉了揉手腕,从地上爬起来。
秦绾只需一想就能猜到是怎么回事了。池尚戈是先帝老臣,不是今上的心腹,为人又不知变通,得罪人不少,革职充军的下场毫不出奇。
“没想到在这里会见到公主殿下。”池尚戈道,“先帝若在,见到这一幕想必会非常欣慰。”
“各为其主罢了。”秦绾轻描淡写地掠过了他的讽刺。
“那么,公主想把我怎么样?”池尚戈道。
“那就要看,池大人……有什么价值了。”秦绾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淡笑道,“若是池大人和普通的俘虏并没有什么区别,本妃自然也没什么好说的。对了,池大人知道本妃怎么处置俘虏吗?”
“怎么处置?”池尚戈下意识地跟着问了一句。
“杀了。”秦绾放下茶杯,红唇中轻描淡写地吐出两个字。
“你……杀俘?”池尚戈一下子睁大了眼睛。
“这里是南楚,南楚的士兵又不会投降本妃攻打自己的家园,管着还浪费粮食,不杀了,留着做过冬的粮食吗?”秦绾一脸认真地问道。
池尚戈只觉得心底冒出一丝寒气。不不不,过冬的粮食什么的,那更恐怖了好不好?
“王妃,看来还是宰了吧?也没什么用处。”执剑撇撇嘴。
“不不不,别杀我!”池尚戈赶紧道,“我知道……对了,我知道王都的消息!”
“你都沦落到炮灰小兵了,还能知道什么王都的消息。”秦绾一声哂笑。
“就算我输了,可池家在王都总还有几个故交的。”池尚戈一挺胸。
“说来听听。”秦绾的表情很随意,仿佛无可无不可。
当然,这是做给池尚戈看的。其实,在井阑的扫射下,这场战斗留下的俘虏并不多,而且几乎都是带伤的,像是池尚戈这样文人出身,居然囫囵着撑下来了,不是运气太好,就是太怕死。
而事实上,池尚戈能毫发无伤地活下来,确实是因为见机快,第一时间就趴倒在地,借着同僚的尸体做盾牌的缘故。
“那个……”池尚戈有些迟疑,眼珠子骨碌碌地转着,仿佛在考虑着什么。
“放心吧,本妃不是不讲道理的,若是你说的消息有价值,饶你一条狗命又何妨。”秦绾失笑道。
“多谢公主。”池尚戈松了口气。不过想想也是,就算是鸿胪寺少卿,他也不被人家放在眼里,何况他现在不过是个炮灰小兵,死活都没太大相干吧。
“好了,废话少说!”执剑不耐烦地推了他一把。
“是是。”池尚戈赶紧道,“王都……王都没兵了。”
“什么意思?”秦绾微微一怔,随即道,“本妃记得,王都除了一万御林军,京郊还驻扎着骠骑营五万精兵,怎么叫没兵了?”
“前些日子,骠骑营已经北上支援顺宁郡了。”池尚戈道。
“当真?”秦绾很震惊。
南楚的骠骑营就相当于东华的京畿大营,负责拱卫京城,无论如何也不会调走的,还是说,顺宁的战况居然坏到了这种地步?
“骠骑营北上的时候,我还是烘炉寺少卿,当然当真。”池尚戈连连点头。
秦绾的心跳一下子快起来。
南楚南部多丘陵,但王都附近地势平坦,一马平川,调走骠骑营后,整个王都就只剩下一万御林军,听着是不少,可王都的城墙绵延数十里,一万人往上一站,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
“为什么骠骑营会北上?”唐少陵忽然问道。
“顺宁郡形势危急,而王都实在无兵可调了。”池尚戈无奈道,“去年镇国大将军之案在军中牵连太广,波及了不少将领,东华和西秦两路入侵,来势汹汹,尤其顺宁郡出了点变故,更加雪上加霜……就是顺源县——顺宁辖下最北面的一个县城,县令竟然开城投敌,让出了顺宁的门户,导致战况急转直下……”
“那么,是谁建议调骠骑营北上的,又是谁反对?”秦绾挑眉。
“皇太弟临安王提议,陛下默许,反对的,以阮太傅为首。”池尚戈答道。
秦绾微微点了点头。
舅舅的性格不会让他坐以待毙,顺宁若破,王都就算多五万精兵也难力挽狂澜,而阮太傅那些文人对边关战事认识不足,自然不肯王都空虚。新帝不算糊涂,就看焦氏带着阮家家小出现在湖阳,就知道他对阮家已经很不满了。
执剑看看池尚戈,见他没什么能说的了,便不打扰秦绾思考,提着人出去了。
“绾绾。”唐少陵很知趣地拿来地图放在桌上摊开。
“你想直取王都?”秦绾看出了他的心思,抬头盯着他。
“不可以吗?千载难逢的机会。”唐少陵眨巴着眼睛道,“南楚的兵力全被牵制在顺宁和崇州了,这会儿若是有一支兵马能直攻王都,是不是可以一战定江山?”
“我们只有五千人。”秦绾一盆冷水当头泼过去,“王都千年古城,城高墙厚,粮食和守城器械堆积如山,别说还剩下一万御林军,就算没有一兵一卒,就靠百姓上城扔石块,我们也攻不进去。”
“在绾绾看来,南楚的新帝是个怎么样的人?”唐少陵忽然问道。
“嗯?”秦绾一愣,仔细想了想,才道,“作为太子的时候,他就极有城府,又深通隐忍之道,不好算计。”
“太能忍的人,一般都缺少一种玉石俱焚的魄力。”唐少陵挑眉。
秦绾微微怔了怔,随即陷入了沉思。
“南楚和西秦连年攻伐,积怨极深,就连当年南楚先帝自毁长城,斩杀卓然,背后也有西秦的影子。”唐少陵又补充了一句。
“相比较而言,南楚和东华仇恨较轻,而且……东华的摄政王妃是南楚公主,算是有亲。”秦绾顺着他的话道。
“顺宁必破。”唐少陵笑道。
秦绾眨眨眼睛,再看他的时候,脸色居然有种不可思议的怪异。
“我脸上长花了?”唐少陵下意识地摸了摸脸颊。
“看不出来,你还挺有政治头脑的。”秦绾稀奇道。
“……”唐少陵无语。于是这话到底算是夸奖还是损他呢?
“所以,顺宁郡那里,就拜托了。”秦绾正色道。
“我去杀了顺宁的守将行不行?”唐少陵不带希望地问道。
“问夏泽天去。”秦绾不负责任道。
若是东华派人里应外合帮西秦打下顺宁,没准那个多疑的夏泽天还以为有什么阴谋,不过帮忙的是唐少陵,想必没什么好说的吧。
反正,东华想要独吞南楚的土地也要怕吃太饱噎着,西北面贫瘠的地方送给西秦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