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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七章父女相见(小修正版读者赠送700字)
且说当日,暗卫南风得了楚溆的示意,一路悄然尾随着那个抱着热包子的男人。虽然他不明白主子为什么突然要求跟踪这样一个看似无用之人,但这不该他们暗卫管的,他也不会去关注。
而且,南风知道,这样突然发布的命令多数是应急反应,过后主子势必会有进一步的详细指令过来。
小县城里头的人本就不多,除了隐藏形迹有些麻烦,南风跟踪起来到也轻松,至少不会跟丢了人。
他不远不近地跟着,只见那男子一路蹒跚着走了大约一刻钟,终于来到县城偏东的一处街巷里的一颗茂盛的老柳树下。
在这柳树下,摆着简陋的桌子,桌子上蒙了一块洗得发白的蓝布,上头有几样笔墨纸砚和一个小小的水罐子。在桌子后面还有一把椅子,一个小乞儿正蹲在地上拿着块石头写写画画,口中还念念有词的。
他听见声音抬头望过来,立刻兴奋地站了起来,高声喊道:“先生你回来啦?买到包子了吧?家业都要饿死啦!”
南风把形迹隐在树影后面,看不到那男子的表情,不过他听见有回答声:“莫急,莫急!这就有的吃了。给!”说着递了个包子过去。
那个叫家业的小乞儿放下手里的石子,在破烂的衣襟上擦了擦手,这才接过包子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嗯,是徐家包子铺的包子!他们家的包子最好吃了,皮馅正合适,肉也香。不像东边老孙家的包子,都是杂碎肉,什么破烂都往里头搁,一遭剁得稀巴烂看也看不出来,都吃到肚子里去了。连他们家人自己都不吃的,就怕见天吃,吃出病来!”
“你呀!”那男子把剩下的包子搁在桌子上,自己在椅子上坐了,先从桌子里拿出一个杯子,从罐子里倒了杯水喝,这才拿起一个包子慢慢吃了起来。
而这时那个‘家业’乞儿已经把一个大包子塞进肚子了,他瞅着剩下的两个包子咂咂嘴,目光在白嫩的包子上流连了半天,才恋恋不舍地移开了。
不过,吃不到嘴,他还是能过过嘴瘾的,因此说道:“先生很该中午买两个,晚上吃的时候再买两个,这样晚上就不会吃冷的了。”
那男子哪里不知道他的小心思,漫声道:“咱们在城东,为了买个包子一天还跑两趟城西?耽误了买卖,明天浑等着挨饿吧。”
那小乞儿立刻献宝道:“先生,刚才来了两个人要写书信,还有一个要请抄书的,因先生不在,我都让他们呆会儿来了。那个抄书的我认识,是老主顾了。他图先生的字好看,这次拿来的书我瞧着那么厚呢!”说着,他用小手比划了一下。
那男子吃完了一个包子,喝了口水漱了口,才淡淡笑了下,夸奖道:“家业是个能干的孩子!这下咱们这个月都不愁了。”
家业歪着有些乱蓬蓬的脑袋,似模似样地叹了声:“先生,您的女儿什么时候能找到啊?也许她已经像后街上的荷花姐姐一样,嫁到很远的地方去了呢。”
“。。。不会的。”半晌,那男子才应了一声,缓慢而坚定地说道:“不会的。当初我跟那人约定好了的,只要我在,十年之内必来寻女儿,他必定在这附近等着不会远行的。他应是个守信诺的君子。”
家业不过五六岁,但过早的流浪乞讨生活让他十分早熟懂事。他瞪着乌溜溜的眼睛,不明白先生怎么会相信一个初次见面之人的话。
他说道:“先生,我见过很多穿好衣裳的人都是骗子,还有穿好衣裳的坏人。他们赶我们走的时候都怕脏了衣裳呢。唉,要是那时候我在就好了,我可以帮先生看看那个人是不是骗子,坏人。我的眼睛很厉害的。”
那男子难得地笑几声,他笑过后轻声一叹,“你才几岁,那个时候大人都活不下去,你这样的小儿更是饿死无数。要不然,我的小女儿也不用给了人。。。”
家业见先生难过,立刻跑过去摇他的腿,“先生,你刚才教我的三个字我都写会了呢,你看看对不对?”
那男子恍惚的神情稍纵即逝,他打起精神道:“好,好。家业是个聪明的孩子。”可他的小女儿更聪明!不过三岁的小不点儿,却不管什么看一看就会了。
他摸索着从桌子底下抽出几张纸来,细细展开在桌面上,拿了砚台压在桌角上。这时柳树东边不远处的一个桥头上大步走过来一个略肥的男子,他手上捏着一封信,远远的就喊:“喂,石老哥!”
此言一出,南风的心头一震!整个将军府的护卫也好,暗卫也好,谁不知道夫人娘家的姓氏?又有哪个不知道将军布置下来的寻人任务?难道这个人。。。南风不由思索起来,此人若真可能是,那他南风就不能不在意些了。
就在这时,那胖子举着手上的信嚷道:“老哥帮我念念,我那闺女都说了些啥!”原来是女儿的家书。
见有生意上门,那男子和小乞儿都精神抖擞了下,男子应声道:“是钱老弟啊!”
小乞儿更是殷勤地从柳树后搬了个马扎出来摆到桌子对面,拿袖子掸了掸,请客人入座。
那钱胖子大模大样地叉腿坐在小马扎上,听着咯吱声也不知道这小马扎能不能撑得住。他把书信一递,便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男子,一脸的殷切连南风都看得清楚明白:这也是个疼女儿的爹!
那男子微微抖着手,接过书信,从里头抽出一张纸来,小心地展开,细心地铺在桌上,才用枯瘦的指尖一个字一个字地点着念道:“岳父岳母大人膝下,敬禀者,自年后至今已有半年未见,岳父母一切可好?”竟是女婿写来的信,钱胖子皱了下眉头,以往可都是女儿让人写信的。
那男子又念道:“杏儿自三月初开始犯困,不思饮食,喊来大夫,却是喜事,杏儿如今已经有孕三月余。”那钱胖子原本还一眨不眨地盯着信上的字,听到这里一把抓住男子的手,惊喜道:“这可是真的?石老弟再看看清楚。”
那石老弟自是好脾气地又读了一遍这几句,才道:“是真的,令千金杏儿有了喜了。恭喜恭喜!”
“哈哈哈,太好了。我老钱要有外孙啦,哈哈哈,同喜,同喜!”那钱胖子搓着肥手,高兴得手舞足蹈,简直忘了信还没读完呢。
那石老弟等他稍微消停了下,才说:“还继续念不?”
钱胖子一愣神,拍着脑袋,道:“念、念,怎么能不念呢。老弟我这是高兴过头了。”
“杏儿现在一切安好,唯望岳父大人、岳母大人安心。只近日杏儿突然想吃岳母大人的腌菜,还有岳父大人的酱猪蹄,不吃不能下饭矣!又夜里白日常思岳父母大人,辗转难眠。
小婿本应亲自前来报喜,怎奈杏儿离不开人照顾,因此特求岳父岳母大人捎来些家中的腌菜以解杏儿相思之苦。
女婿张大山谨禀,即请岳父岳母大人万福金安
昌平十八年四月二十二日”
念完信,那石老弟又给他用白话解释了一遍,说:“你女婿大山信中说,他们从过完年回去有半年未见岳父岳母了,希望你们一切都好。杏儿姑娘三月上发现有喜,如今一切都好,就是想吃母亲做的腌菜和钱老弟你做的酱猪蹄,还时常想念爹娘睡不着觉。
你女婿想亲自来报喜,可家里走不开,想让你捎些家里的腌菜给你闺女解馋。”
“嘿嘿嘿,这有啥不行,哪里用人捎去了,一两天的路程我带着老婆子亲自去一趟就是。嘿嘿嘿。。。”钱胖子已经陷入到初次做姥爷的喜悦当中,哪里还有卖酱蹄子时候的精明?!
那男子隐下眼中的羡慕和苦楚,淡笑着把信纸重新装好,递给钱胖子,道:“钱兄弟收好!”
“多谢,多谢!同喜啊,同喜!”钱胖子回过神儿来,从怀里摸出五文大钱搁到桌子上,又把信揣好,满脸笑容地走了,还回头喊一声:“呆会儿我让人送份蹄子给老弟!不要客气啊!”
“唉,他是个有福气的!”
男子喃喃地把五文大钱收了起来,不由自主地摩挲着画像上小女童天真喜悦的眉眼,心里低低唤一声“樱儿!你在哪里!十年前爹爹还算年轻,能四处走动去寻你;到如今爹爹已经快走不动啦,也不知有生之年还能不能找到你。。。”
“先生?!”小乞儿看见男子黯然神伤,不由担心地轻唤一声。
男子摸索着从怀里掏出一块旧棉帕子,按了按眼角,道:“家业不用担心,无事的,我只是替老钱高兴而以。”
小乞儿忧心忡忡,先生找了十来年自己的孩子找不到,每次听到别人家女儿的事都跟着或喜或忧,就像听见自己女儿的事一般。这两年先生的白发也多了,腿脚也不好了,一定是走路太多累坏的。
“先生教家业新字吧,‘性相近’家业已经学会了呢。”小孩子最是精明,他想出了自己的办法
来安慰先生。
“好,咱们学新的。。。”
南风远远听着他们一老一小念起‘习相远’来,不由有些羡慕起家业来。
他们这些暗卫从小是些流浪儿或者小乞丐,在街头乞食常常被人踢开或者殴打,偶尔得了一点吃食还要彼此抢夺,经常东西没吃到,还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有时候伤得重了,没钱医治就得自己挨着,每天都有挨不过去的乞儿死掉,每天还照样发生殴斗。不争就没活路,争了今天还能活下去,明天的活路留到明天想去。
他也是曾经几次在死亡之路上徘徊过,挺过来了就活下去。后来他命好,被将军府寻来收养了。像他这样的孩子不少,他们勤学苦练,学得最好的做了护卫、暗卫,差一点的做了随从,可他从来没有忘记当年乞讨的日子。
不过南风相信,眼前这个小乞儿可比他当年的命还要好!
南风心里隐隐有些判断,不过还要正面确认一番,他整整衣衫,转了个道儿走了出来。
“老先生这里能代写书信么?”南风站在书信摊子前,揣着手问道。
“正是,不知您是写回信还是报信儿?”那男子抬头望过来。
南风借机快速正面打量着:只见此人面容清癯,眉毛英挺,一双黑泠泠的眼睛乍看去很有些纯真意味,完全不像个老人,细看时那潭水一般的目光温暖和煦,却深不见底。最关键是这张脸隐约有熟悉感,是了,这眉眼可不是跟夫人一个模子刻出来一般么?!
南风心里大喜,面上却平静无波地又瞅了两眼,瞧着老先生沉静的脸上略带风霜之色,微微抿起来的唇上没有留胡须。南风不由想起将军府暗地里流传的笑话,说是将军嘴上没毛是因为将军夫人怕扎的缘故。他原来也是信的,不过看到这个男人,他有些怀疑了。。。
“客人请坐!”小乞儿殷勤地拂了拂小马扎,请南风坐下说话。
南风也不再客气,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还道:“老先生贵姓?”
“鄙姓石。”石先生新铺开一张信纸,“写信十文一封,不论长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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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楚溆自打接了侍风的信便不由暗骂一声,“这些个混账小子!”
原来侍风的信里不但汇报了南风的跟踪情况,和自己在县城初步调查的信息,还附带了一封老先生的‘手书’,据说是南风特地花了十文钱得的老先生的‘真迹’,并要求将这封手书自己保留,另外随信还有一张寻人的画像,也是南风从老先生那得来的。
楚溆自是知道自己手下这些人的性子,南风随是暗卫,却因是乞丐出身,最是擅长从细枝末节中寻找线索,也只有他才会做这些个看似不着边际的与暗卫不大相符的事。可正是这些事,往往就是关键。
楚溆看着手里的‘真迹’,字体遒劲中带着才沧桑,不似一般书生的中正平和,再看画像,不由心头也是一震,尽管只是个幼童像,但那眉宇间的一抹神情不是他的樱樱又是哪个!
而侍风在消息里也说,这此在小县城人称‘石先生’,从十来年前就在这一带寻找失散多年的女儿,自己画了像逢人就问一声见没见过。。。他每年春天来这里,沿着大山和河边的村镇寻找,到了中秋就返回去。年年如此。
这十多年来周边认识和知道他的人很多,大家也都帮着留心,可战乱之年,大楚像他这样的人家不计其数,又有几个能找回来的呢?
大家暗地里都觉得他这是魔怔了,早年的时候还有个儿子跟着出来找,最近几年都只有老先生一个人了,到底人都要过日子的,谁也抗不住这么个找法吧。
他出门带的钱物有限,时常靠着摆个摊子给人写信得几文钱支撑到回去,小地方的人多纯朴,可怜他的人有、同情他的人也有,或多或少都来照顾一下他的生意,就□□里最混/账的混子也心有戚戚而不找他麻烦。
他也不是个无心的,抽空教爱围着他看的孩子们认几个字,读信一般不收钱,凭大家给。所以在这一带打听他的消息很容易。。。
楚溆闭目沉思,难怪这一年来他们查不到人,原来查错了方向。对方也许根本不曾归家,而是就在这不太远的地方落了脚?不然如何能每年春天恰好能来,秋天恰好能走?十来年如此必然是不远。。。
北边与西边虽然只隔着一条河,但已经属于两个道,而且恰好是望云山的另一面。。。
有时候事情就那么简单,却被想得复杂了,反而耽误了时机。。。
楚溆有些懊恼,好在如今总算有了眉目了。不过,如今樱樱这个身子,也不知见到这画像会怎么样。。。楚溆揉了揉眉头,觉得自己的头发都要掉一把了。
思来想去,楚溆跟着石初樱上了马车,等马车出了城,上了通往小县城的官道,楚溆觉得还是提前有个准备的好,不然大喜大悲真怕樱樱的肚子吃不消啊。
“咳咳!”楚溆清咳了两声。
石初樱抬眼看去,只见楚溆从怀里摸出一叠纸张来,道:“樱樱,侍风那边来了消息。。。”
“快说!怎么样?”果然,石初樱急切地一把抓住楚溆的胳膊,要不是楚溆早有准备手举得高,指不定东西已经给她夺了去了。
“樱樱,你别急。怎么又忘了我的话了?你这样容易冲动可不成啊,咱们儿子可经不起这么折腾的。”楚溆一脸纠结地看着石初樱。
石初樱讪讪一笑,“咳咳,你放心。我这几天给儿子加了护持,再激动也影响不到他的了。那天不是事出突然,没有准备么。我保证再不会了。”
楚溆知道他家樱樱说得是实话,以樱樱的功力作保,确实不致于动了胎气的。不过他还是打量了石初樱一通,问道:“情绪激动也影响不到么?”要知道心情这个东西,打击起人来可比武力还厉害。
石初樱翻他一个白眼,嗔道:“真个啰嗦!我既然有了准备当然是万全的,不然还叫什么护持?”说着,她劈手夺下楚溆手里的东西,想来这里就是侍风的回信儿了。
石初樱展开最上头的纸张,纸上跃然是一个天真喜悦的小女童笑眯眯地正望着自己。
“是、是樱儿!是樱儿!”石初樱大颗大颗的泪珠不断滴落下来,人却欢喜地捧着画像,咧开嘴傻笑着。
楚溆看着又悲又喜的樱樱,心里也涌起一股无名的酸楚来。他轻轻揽过石初樱,指着画像道:“这眉眼倒是像你。这是樱樱小时候的样子么?”
“嗯,就是我。”石初樱流着泪连连点头道:“我小时候特别调皮,还喜欢让爹爹抱着出去玩耍。要是爹爹出门没带上我这个小尾巴,定是要哭的。”
往事突然一幕幕出现在脑海里,“我家有颗樱桃树,我爹爹常常抱着我去看,还说,我家樱桃年年都早熟,偏我出生的那家樱桃结得格外晚,不过我生下来第二天樱桃就熟了,所以,我的名字里有个‘樱’字。”
“竟是樱桃的樱?!我还以为是樱花的樱呢。”楚溆逗引着石初樱说话。
“这画是怎么得的?”石初樱含泪笑着问道。
“咱们的人跟着那个老人家,在他的摊子上看见的,说是他画了女儿幼年的画像寻人的。。。”
话音未落,就见车帘一动,哪里还有樱樱的影子!
石初樱急切地在人海中探寻,当那股隐隐熟悉的气息出现在下方时,她迅急地连续踏出几个凌云步朝着那气息奔去。就在别人以为身边刮起一股风的时候,石初樱眨眼间已经落在了老柳树下。
如同一只落在树叶上的蝴蝶一般,悄然立在那里无人察觉。
这天上午的客人不多,小乞儿也不在,老人正一笔一笔地给人写书信,他的桌角上仍压着几张小女童的画像。。。
石初樱静静地看着老人送走最后一位客人,干枯的手指依旧像她儿时记忆里那么从容不迫、不急不缓地收拾着桌子上的笔墨纸砚。
“今天只发出去一张。。。”老人珍惜地一张张数着桌上剩下的画像,枯枝似的手指流连在女童的眉眼上。
“爹的小樱!”老人把画像折起揣在胸口,眼望着远处隐约的大山,喃喃地轻唤一声,仿佛会有人应答一样。
“爹!”
一个微微颤抖的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石诚浑身一颤,蓦然回头,只见一张泪流满面地俏脸出现在眼前。“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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