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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隐约透出些许白,萧念被吵醒,急匆匆披衣服朝外走,萧橙还在软垫上酣睡。
屋里唯有一盏台灯,散发微弱的暖黄色光芒。
楚辞是被窗台的水滴声吵醒的,烦躁地掀开被子走出房间,阳台玻璃没关,雨水打在那养了绿萝的玻璃杯上,嗒嗒作响。
眉头紧皱一手一杯把绿萝转移到客厅茶几,回去准备把玻璃窗合上的时候,冷风迎面而来,夹带雨水,毫不留情扑到了脸上,楚辞瞬间清醒,然后,更加烦躁。
“哗——砰—”推拉窗关合完毕,动作巨响。
却在准备回楼上睡觉时候,听见楼上传来的关门声。
楚辞回头去看客厅转动的时钟,六点十五。
七中早自习是七点五十,八点上课,静和小区离七中路程正常半小时,堵车一个小时,不管怎么说,现在都很早。
现在小姑娘都起这么早了?
鬼使神差回到窗边,拉开一条缝,从这个位置往下看,可以看到整片湖面的光景和通往大门口的小路。
等了大概一分钟,没等到萧念出现,倒是瞧见了旁边独栋二楼阳台上,一个女人神色莫测靠在门边,像在看雨。
楚辞收回视线,纤瘦身影引入眼帘。
“靠!”
低低吼一声,想要丢一把伞下去给淋雨前行的萧念。
她是不是没睡醒?知道不知道这个天气淋雨很容易生病?
萧念只穿了一件连帽的大衣,脚上还踩着棉拖,露出白皙脚踝和那一根醒目的月牙骨红绳。
这场雨,来得让她猝不及防,窗外雨声哗哗作响,只来得及套了一件外套,急匆匆下楼。
冒雨小跑着绕到楼房后面,一座红色电话亭近在咫尺,萧念逆风奋力向前跑,雨水糊了一脸,几次模糊视线。
楚辞拿着伞到楼下时,只追到了萧念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拐角,风很大,楚辞觉得自己穿了一件雨衣的做法非常明确,握紧伞柄,追过去。
拐角就看见一座显眼的电话亭和一颗老年枯树,而萧念,俯身在树下捡什么东西。
冒着大雨,不管不顾。
楚辞忽然停下脚步,觉得自己的行为莫名其妙,她淋雨就淋雨,管自己什么事?
但这个想法只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就轰然消散,他捏着伞冲她跑过去。
记起那一年,两个人手牵手从废气工厂跑出来,在夜色里狂奔的事情。
那时她说:“不要回头,不要左顾右盼,直视前方,面前就是终点。”
被绑架三天三夜,冷风日夜侵袭、餐食尚且不可果腹,饥寒交迫,还要忍受绑匪的谩骂唾弃和拳打脚踢,他情绪毁得一塌糊涂,从一开始的暴怒,和绑匪横眉冷对,到后来极端的想要自我了断。
她在旁边,受他牵连,一言不发忍受着落在身上的拳脚和令人作呕的口水,事后一次次提醒他现实是什么,又该怎么做,一次次拉回了濒临深渊的自己。
两人合力打晕了过来送饭的绑匪,拿到了他身上的一把手枪和一把刀,还有一部手机,绑匪看不起他们两个小屁孩,只派了两个人在工厂里轮流看守。
那天,不是他第一次接触枪械,却是第一次实打实对人体开了枪。
看大门的绑匪发现他们溜走,当即怒了,拿起枪对准他,娇娇小小的小姑娘拿着刀,从后面狠狠插进绑匪的腿窝里,因为疼痛,绑匪瞬间跪地,枪口打偏了。
他举着抢,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绑匪被偷袭,咬牙转过身子,那只拿着枪的手,对准她使劲砸下去,小姑娘被打倒在火堆旁边,鲜红血迹顺着脸颊往下淌,她的眼睛里映金黄色火焰,对他喊:“开枪!他不死,我们就得死在这里!”
后来他开枪了,枪毫无偏差落在绑匪持枪的手腕上,枪落地,绑匪想去捡,被身后的她抢了先机,像是学过的,也像当场学以致用,她双手举着枪、上膛,对准绑匪的另一只膝盖,扣下扳机,绑匪睁大眼睛,直面倒地。
她站起来,和他一般高,脸颊上还有一条可怖的血迹,她说:“不会死,膝盖不是要害。”
那天夜里,他们跑了很久很久,直到觉得距离那座阴森工厂好远了,才敢停下来歇歇气,然后给警方打电话求救。
那一晚最后的画面是他牵着她的手,听见了警车的鸣笛声,他们奋力追着声音跑,鸣笛声越来越近,隐约可以看见夜里闪耀夺目的红蓝色亮光了,然后他眼前一黑,再醒来时面对的是家人关切的眼神。
所有人都在,唯独没有一起经历这一场大冒险的小姑娘。
母亲转述警方的话给他听,说她在医院包扎完伤口,给局里录了口供,就自己回家了,留下一个真名字和假地址,悄悄离开了医院。
他找了她两年,直到母亲去世以后,亲人离世这样的事情,仿佛在告诉他一个很现实的现实,这个世上,意外永远在发生,惊喜往往只是上帝无聊时撒的一把金豆,散落四方,永远抓不住。
萧念还在半蹲着捡散落在地的红绳风铃,风铃里面有长片字条,字条上面有一小排黑色的楷体:年年岁岁,有念有恒。
第一次来到静和小区,那时夏天,这棵老树,枝叶繁茂,萧恒在上面挂了风铃,好看极了,那时萧恒对她说:“以后这就是我们小公主的许愿树,写完一个,就甩到树上挂起来,哥哥帮你实现。”
可现在,愿望只能是愿望。
雨水很大,脸上时而有滚烫液体滑过,萧念自怨自艾想:看,她真挺没出息的,提到萧恒就会变成可怜巴巴的猫,等着一个不可能的人顺毛哄。
风铃不多,原是挂在二楼室内人造树上,只是楼层高,被风吹得七零八落的,范围比较广,从楼上被风卷下来的,还有些挂在老树上,沾了雨水,不见一声响儿。
昨晚风特别大,地上有很多树枝,只是萧念吃了药睡下没有觉察,如若不然,这些风铃可以不用风吹雨淋,早一点得到安置。
“你家里是没伞吗?”
雨水突然隔绝在外,萧念抬头,循声看过去。
滂沱大雨里,少年站在她的身后,垂着桃花眼看她,倒映着她此时此刻的狼狈相,以及……那一双出生就和别人不一样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