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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老周年轻时候是什么样子，总之现在的他是个有些沉闷的人。话不多，少许几句话里还总带着让人不太舒服的腔调，像是个领导一样。 </p>
周离和祝双都习惯了。 </p>
一般来说，周离不太爱搭理他。祝双则会表面敷衍他，实际左耳进右耳出。 </p>
老周也心知肚明，但同样的，他也习惯了。这已是他们家的生活模式了，无所谓对与不对也无所谓好与不好，只是这样过着日子，刚刚好。 </p>
可祝双的姐姐却并不习惯。 </p>
于是每次她来之前，姜姨都要警告老周几句，让他多说几句话，最好是关心一下人家，以让人家感觉这个叔叔‘还挺亲切’，下次来才不会有心里抵触。 </p>
老周每年也都完成得挺好。 </p>
和小姑娘最生涩的反倒要属周离。 </p>
周离不是个外向的性子，更不是个自来熟的人，每次小姑娘来他都觉得生分、尴尬。经过几天相处好不容易混得有点熟了，也攒了几句话了，她又走了。下次来已是两年后，对于十几岁的少男少女而言两年可不短，往往能让人大变样。 </p>
好嘛，又重头开始。 </p>
如是循环往复，已好几次了。 </p>
今年稍微好点。 </p>
一方面周离开朗了许多，说起来这还得多亏楠哥和那只正在客厅踱步的老妖怪。 </p>
另一方面则是有团子大人在。 </p>
团子大人可是活跃气氛的一把好手，甚至她什么也不用做，想干嘛干嘛，就能让一群同样喜欢猫的人凑一起说上一大堆话。她要是再故意为之，那就更不得了了。 </p>
“周离，给团子大人盛一碗鱼汤泡饭。”团子舔着嘴巴看向周离。 </p>
“……” </p>
周离拿起她的饭盆往厨房走，团子则端端正正的坐着，直盯着周离。任祝双和小姑娘夹着白切鸡递到她嘴边，她也毫不理会。 </p>
很快，周离回来。 </p>
团子的目光紧随着他，并落在他端着的饭盆中，很快她又不满的抬起头：“只这一丢丢……” </p>
“爱吃不吃。” </p>
“我总有一种你们真的互相听得懂各自的话的意思。”祝双说。 </p>
“我也是。”小姑娘也弱弱道。 </p>
“她刚才在抱怨饭太少了。”周离解释。 </p>
“猫不能吃太多饭，尤其是宠物猫，本身体质就不如田园猫……”祝双很关心团子大人。 </p>
“是呢。”小姑娘附和。 </p>
“喵喵喵~~” </p>
“它说什么？”祝双看着周离，坐在他身边的小姑娘也投来关切的目光。 </p>
“听不懂……”周离摇头。 </p>
“喵喵！！” </p>
“傻叫吧？”周离迟疑着猜测。 </p>
“哦。” </p>
半小时后。 </p>
周离主动收拾碗筷，他默默将几盘鸡爪鸡翅和卤牛肉放在一个盘子里，准备等会儿趁没人注意或者找个什么理由端进房间里——刚才槐序在客厅看他们吃的模样很可怜。 </p>
老周坐在沙上，鼓捣了会儿手机，音箱里开始唱起黄梅小调。 </p>
“英台不是女儿身，因何耳上有环痕？” </p>
“耳环痕有原因，梁兄何必起疑云，村里酬神多庙会，年年由我扮观音……” </p>
“梁兄啊做文章要专心，前程不想想钗裙……” </p>
“我从此不敢看观音……” </p>
老周翘着二郎腿，跟着音调小声哼着，一只手用食指在空中画着圈。 </p>
祝双和他姐姐对视一眼，两人脸上都挂起笑意，然后他又看周离，眼神传意。 </p>
周离也对他笑了下。 </p>
可他知道，老周大概是不爱听这个的，他要真爱听，平常怎么不见他听？周离只记得小时候爷爷每逢过年都会放上这些戏曲，不光是黄梅小调，还有各种地方戏，那年代也没什么放的，他老人家觉得过年放着这些热闹、喜庆，也折腾折腾Vcd，免得久放不用坏了。 </p>
如今老周每年也放，大概是他习惯了，也可能他只是想他爸爸了。 </p>
周离想了想，转身回到饭厅，端上那一盘凉菜，又拿了瓶可乐往卧室走。 </p>
“你还没吃饱？”老周问。 </p>
“我看电影当零食。”周离随口说。 </p>
“你上了高三饭量变得好大，我怎么没变大？”祝双没待周离回答，接着又问，“今年晚上又出去看烟花吗？我坐坐你的车。” </p>
“好。” </p>
周离同意了。 </p>
房间是刚收拾出来的，弥漫着来自床单被套的淡淡的洗衣液香味，还有一股不仔细闻几乎闻不到的油炸味道。 </p>
周离凑到垃圾桶前看了看，里面有着四五个装锅盔的纸袋。 </p>
“你那个妹妹长得还蛮好看的嗷。”槐序说。 </p>
“？” </p>
“我就说说，你们晚上去哪看烟花？可不可以放？带上我带上我，你家里人都见过我！”槐序接过凉菜饮料，迫不及待的说，“我再去弄点小烟花来放！” </p>
“去城外看。”周离小声说。 </p>
“带上我带上我！” </p>
“好。” </p>
“哪些人去？姜姨和老周去吗？” </p>
周离不方便说话，只摇头，然后打开电脑，找了一部最近很火热的剧来看。 </p>
叫《黑镜》。 </p>
可美剧和英剧有个大缺点，说开车就开车，一点铺垫都没有。前面还正常聊着天呢，镜头一转就有奇怪的声音传出来，吓得他慌忙关掉音量。 </p>
外边戏曲声依旧不断，应该是不至于被听到。 </p>
随即周离往旁边一瞥—— </p>
槐序保持着将鸡爪塞到嘴里的姿势，却一动不动，眼神很奇怪的看着他。 </p>
“周离，你长大了。” </p>
“……” </p>
“不要害羞，这种我见多了。” </p>
“……” </p>
“真的，我以前去过皇宫里偷东西，还看见过皇帝和好几个妃子……” </p>
“请别说了。” </p>
“哦。” </p>
槐序这才捧起鸡爪继续开啃。 </p>
晚上，八点。 </p>
祝双听见一声远远传来的闷响，他连忙趴在窗边往外看。见山的另一边有光在闪烁，于是跑去敲响周离房间的门—— </p>
“哥！” </p>
“哥！” </p>
“看烟花了！” </p>
门开了，周离走了出来。 </p>
客厅的电视中已经开始放春晚了，老周坐在沙上看，姜姨则在窗前往楼下张望。楼下路上的汽车排成一条长龙，车灯如带。 </p>
“外边有点堵，开车小心点。”姜姨提醒道，“外边冷，穿件厚点的衣服，可以慢慢看。” </p>
“嗯。” </p>
出门，下楼。 </p>
周离在电梯里说：“我再叫上我的一个朋友，以前来过我们家的，叫槐序。” </p>
“哦我记得！” </p>
祝双并不介意，他性格很好，细心善良又开朗外向，祝冰也一样，应该是遗传的姜姨——周离下午特意偷偷问了姜姨这小姑娘的名字，听姜姨说，他两年前也问过这个问题。 </p>
随后姜姨向他强调，祝双的双是两个又，祝冰的冰是两个水。 </p>
周离表示记住了。 </p>
至少现在的确记住了。 </p>
上车后，祝双兴冲冲的开始向祝冰说起周离这辆车是怎么来的，听得祝冰睁大了眼睛，然后在她的好奇下他又隐晦的提及了周离和楠哥的关系，再之后又开始讲起楠哥这个人……周离只在前边专心致志的开着车，把这些杂音统统过滤掉，否则他会犯尴尬癌。 </p>
接上槐序，径直开出城。 </p>
路上有点堵。 </p>
城外的天空更黑，更深邃，烟花炸开的光芒也更显眼，甚至偶尔看得到清晰的烟花了。 </p>
他们的目的地是城外的一个镇上，往年他们都是骑自行车或者由老周送他们去看的。冬天的晚上骑自行车像是有刀子割手，老周送他们呢，又得早早回来，终归没有今天舒服。 </p>
接近镇上时，烟花果然变得密集。 </p>
周离将车停在一个坡顶的路旁，然后一群人下车，往边上的小山上爬。 </p>
远传不断传来烟花闷响，像是重鼓在敲，让人不由自主的心跳加，快步小跑起来。 </p>
踏上山顶，小镇尽收眼底，烟花的高度几乎和他们齐平。 </p>
“哇！” </p>
“砰、砰、砰……” </p>
色彩各异的烟花在前方的夜空炸开，于漆黑的幕布上组成一副绚丽夺目的画面。 </p>
槐序看得呆了。 </p>
好久好久，他才感叹了句：“真是盛世啊！” </p>
不光是在这里，这样的烟花盛景也几乎在全国每个地方绽放。 </p>
滇池边上—— </p>
红染杵着手杖站在西山之巅，静静看着对面公园上方绽放的烟花秀。 </p>
某一段国道旁—— </p>
宛如巨僧的大妖将双手合十，站在山腰一动不动，嘴角依然勾着一抹淡淡的弧度。 </p>
荒芜山林—— </p>
林钟闭着眼睛站在房中一动不动，夜空很宁静，可良久之后，他却低声自言自语：“真是一个从未有过的时代啊……” </p>
随即他竟哼起了歌谣。 </p>
雁城中学—— </p>
一直毛绒绒的妖怪呆呆的站在操场正中，仰着头，以为远方在打雷，却没找到电光。 </p>
他有些不知所措。 </p>
旁边学区房—— </p>
楼顶护栏上两只小妖并排坐着，旁边放着刚抢来的猫粮和周离下午送来的糖果。 </p>
他们小声议论着。 </p>
数十公里外的小村—— </p>
头顶长了一根天线的高挑少女和亲朋好友们站在一块儿，烟花就在头顶炸开，绽放出令人震撼的美。除了她以外的所有人都举着手机，只有她在专注的仰着头看。 </p>
很快有灰落进了她眼中，她也只是揉揉。 </p>
然后继续盯着，盯着…… </p>
阴阳庙—— </p>
郑芷蓝站在院子中看向远处，山的另一边有轻微的光在闪烁，有轻微的声响传来。那声音和光亮比昨天晚上要密集许多，却也离得远得多，远得她差点觉察不到。 </p>
屋后的恶神趴在山顶，微微低垂着头，山下绽放出的烟火倒映在他巨大的眸子中。 </p>
……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