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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西山。
晋连城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到山下去看看。等他下了山,没过多久就看到了星柘岛上面有剧烈打斗过的痕迹,但是不见人影。
晋连城沿着海边走了一段,也没有看到什么船只,正准备转身回去的时候,一道海浪打了过来,一个人被海浪推到了不远处。
晋连城皱眉,走去过,把头朝下趴在岸上一动不动的人给翻了过来,赫然是祁宁远的属下叶盈,穿着男装,浑身湿透,脸上的易容都还在。
晋连城俯身,探了一下叶盈的鼻息,还有气。他给叶盈把脉,发现她中了毒。
晋连城给叶盈解了毒之后,自己又沿着海边走了一段,确定祁宁远已经不在星柘岛上了,然后就提起昏迷不醒的叶盈,送到了玄苦在海边的那个小房子里面。
快天黑的时候,叶盈终于醒了过来。
“发生什么事了?”晋连城看着叶盈问。
叶盈神色难看地说:“我家主子被谌寂带走了!”
晋连城叹了一口气:“当时在元隐寺,他知道你出事,就非要下山去救。”
叶盈闻言,脸色更加难看了,拳头也紧紧地握了起来。她那时虽然中毒,不能动弹也不能说话,但神智一直都是清醒的,眼睁睁地看着祁宁远和“谌寂”交手,最终祁宁远不敌“谌寂”,还中了“谌寂”下的毒,被“谌寂”带走了。
而叶盈这个对“谌寂”来说不再具有价值的人质,被“谌寂”一脚踹到了海中,或许“谌寂”想着叶盈中了毒,坠入海中必死无疑,就没再管她。
叶盈命大,坠海之后很快昏迷过去了,被海浪冲到了岸上,还正好碰上了晋连城下山查看情况,把她给救了,只能说她这次命不该绝。
“连公子,求求你救救我家主子吧!”叶盈现在有些六神无主,只能开口求晋连城帮帮祁宁远,因为她不敢想象,祁宁远落入那个假谌寂手中之后会遭到什么样的对待。或许还能有命在,但一定会生不如死!
晋连城又叹了一口气:“你也知道我的身份,我可以下山,却不能随意离开星柘岛,更不能到朔雪城去。你们出事,我去求了圆通大师,希望元隐寺可以为你们提供帮助和庇护,但是圆通大师说,出了元隐寺的大门,便是红尘俗世,元隐寺僧人不能插手外界争斗,我还被告诫,以后不可再收留像你们这样的人住进寺中。”
叶盈神色一僵:“出家人慈悲为怀,圆通大师怎么会那样说?”
“出家人是慈悲为怀,但元隐寺之外的事情,圆通大师又哪能管得了那么多呢?他是得道高僧,外面发生的事情他怕是都知道,但元隐寺的和尚也不可能去管这天下纷纷扰扰那么多事情。”晋连城说。
“连公子跟我家主子不是朋友吗?”叶盈看着晋连城问,“这次我家主子有难,连公子不能见死不救啊!”
“唉!”晋连城摇头,“我如今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我实力尚且不如宁远,想救也救不了啊!”
叶盈心中着急,突然想起了神通广大的小花姑娘,但是她并不知道穆妍已经来了天启大陆,并且就在莲雾城。叶盈和祁宁远都觉得小花不会这么快来,少说也要三五个月,得到明年了。但是落入“谌寂”手中的祁宁远,别说三五个月,怕是连三五天都等不起了!
想到这里,叶盈心中一横,猛然站了起来说:“我去救主子!”
因为身体虚弱,叶盈身子晃了一下,又跌坐了回去,就听到晋连城问她:“你怎么救?现在你也知道了,朔雪城的谌寂是假的,谌雲也是假的,你想抓谌紫桓还是谌紫晴来交换祁宁远?你觉得有用吗?根本威胁不到那个假谌寂!”
叶盈神色有些挫败:“但我不能就这么看着主子落到假谌寂手中,什么都不做!”
事情的发展彻底打乱了祁宁远原本的计划。祁宁远暗中是有势力的,也有可用的人,但他没打算现在就启用,因为觉得还没到时候。
祁宁远又怎么可能想得到,过了二十年之久,他真正的外公还能活在人世,并且他被人用血踪蛊找到了呢?
而叶盈虽然知道祁宁远暗中的势力在什么地方,但她却没有资格号令那些人,那些人也不可能听她的。现在情况危急,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其实,祁宁远落在假谌寂的手中,大抵不会有性命之危,他的价值不仅是假谌寂认为他手中有的四块藏宝图,还有他这个绝好的棋子本身,所以假谌寂会希望祁宁远活着,只是可能会把他变成傀儡。”晋连城对叶盈说。
晋连城的话并没有给叶盈任何安慰,她神色难看地说:“主子一直以来最怕的就是中了谌寂的傀儡蛊,如果真变成那样的话,就是生不如死!”
晋连城眼眸微闪:“蛊也是毒,总能解的,只要留着命在,就总归会有希望。”
叶盈不说话,晋连城看着她说:“我知道你心系你家主子,留在这里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是办法,你如果真想去朔雪城的话,我也不拦着。给你一个建议,潜入朔雪城之后最好什么都别做,耐心等着,静观其变,你家主子会有用得上你的时候。”
叶盈直觉晋连城似乎话中有话,但她想不明白,晋连城也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话落就起身了,跟叶盈说了星柘岛什么地方有船可以让她用,然后就走了。
叶盈在那个小房子里面又休息了一个时辰的时间,感觉体力稍稍恢复了一点,就起身出来了。
夜已经深了,叶盈小时候就听说过,星柘岛是整个天启大陆星空最美的地方。叶盈抬头,今夜却无星无月,她能看到前面高处某个地方闪烁着光,那是元隐寺最古老的佛塔顶部的长明灯。
叶盈抬脚,朝着晋连城所说的地方走去,在某个隐蔽的海岸边,发现了一艘小船,她跳了上去,驱使着船,往朔雪城的方向去了。
三日之后,朔雪城,千雪居,书房地牢。
真谌寂依旧被束缚着坐在地上,司徒宇蜷缩在角落里,两人都一动不动,气息都微不可闻。
每日会有假谌寂的一个属下按时前来给他们送水送饭,每天就一顿,一顿就一点,只是让他们活着,不至于被饿死。
地牢之中无日夜,司徒宇心中默默地算着时间过去了多久,当在非进食的时间听到脚步声响起的时候,司徒宇身子就颤了一下,因为他知道,一定是假谌寂又来了。
而这次来的,不只有假谌寂,他手中还提了一个人,大步走进来,扔在了真谌寂的面前,冷笑了一声说:“我说到做到,你的外孙祁宁远,我给你带过来了!”
真谌寂垂着头,没有反应,角落里的司徒宇却猛然抬起了头,拨开凌乱的头发,不可置信地看向了地上那人!
假谌寂似乎只是打算把祁宁远送进来,并不打算再做什么,就扔下一句:“你们祖孙好好聊聊吧!”然后转身就出去了。
祁宁远是清醒的,身体也可以动,但他丹田的位置一直在隐隐作痛,让他想起了曾经祁宁安给他下的那种毒。现在祁宁远中的毒,也是阻止他动武的,药性比起当初祁宁安下的还要强烈很多,一旦他动用一点内力,五脏六腑都会受到重创,甚至会危及性命。
祁宁远用手撑着地,在真谌寂面前坐了起来,又回头看了一眼司徒宇。在他被假谌寂抓了,从星柘岛带回来的路上,假谌寂一直还在伪装。但是到了千雪居书房之后,假谌寂突然主动对祁宁远说,他根本就不是祁宁远真正的外公,而是假的,然后就带着祁宁远来了这个地牢。
现在,祁宁远看着面前这个被铁链锁着的老者,心中有个强烈的声音在说,这个人,就是他的外公,就是真正的谌寂!
谌寂缓缓抬头,铁链撞击,他抬起胳膊,拨开了自己面前乱糟糟的头发,看向了祁宁远。
祁宁远这会儿没有易容,脸上没有伤,他也在看谌寂。
谌寂脸上有数不清的疤痕,已经看不出他曾经到底长什么样子了,但是那双苍老的眼眸,让祁宁远看到的第一眼,就感觉心中有了无法控制的波动……
祖孙俩静静对视,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也没有人流泪,眼神都平静而幽深。
过了一会儿,司徒宇打破了地牢之中的安静。他看着祁宁远的背影,开口问了一句:“你真是祁宁远?”
听到这个并不陌生的声音,祁宁远回头看了司徒宇一眼,神色冷漠地说:“原来是你!”
“我救过你,你还记得吧?”司徒宇看着祁宁远说,“当时我就知道,你是大哥的外孙,是我的侄孙,否则我也不会帮你。”
祁宁远听了这话,缓缓地从地上站了起来,转身,朝着司徒宇走了过去。
谌寂看着祁宁远高大的背影,眼中有一丝水光闪过……
司徒宇被假谌寂打了好几次,还专往心口打,又中了毒,这会儿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他仰头看着逼近的祁宁远,心中突然觉得有些不安,身子缩了一下,皱眉说:“你要干什么?我可是救过你,否则你早就死了!”
“是啊,你救过我。”祁宁远看着司徒宇,脸上浮现出一抹冷笑,“你儿子还害了我舅舅呢,你怎么不说?!”祁宁远话落,抬脚狠狠地踹向了司徒宇的心口!
司徒宇被祁宁远踩在了脚下,一口血喷了出来。
“你当年不是不想回谌家吗?不是发誓这辈子都姓司徒吗?为什么要把你那贱种儿子送到朔雪城来?”祁宁远说着,又朝着司徒宇的心口踹了一脚。
“要不是你在莲雾城坏了我的好事,你那贱种孙子,现在已经被我送去见阎王了!”又是一脚。
“你还出卖了我,出卖了莲雾城,来保你自己和你那贱孙的安危?”再来一脚。
……
祁宁远每说一件事,就往司徒宇心口狠狠地踹一脚。他现在是不能用内力,但并不影响他使用最原始的暴力。
祁宁远这几日一直在想,朔雪城谌家,怎么就变成如今这副鬼样子,被一群贱人霸占了这么多年?这不仅是谌家的悲剧,也是祁宁远从小到大被人掌控,被人利用,被人当做奴才一样呼来喝去的根源!
而祁宁远思来想去,这一切的祸事,谌家的灾难,祁宁远自己的悲剧人生,都跟司徒宇这个贱人脱不了干系!就算那个假谌寂跟司徒宇无关,但是假如当年外出归来的不是假扮谌雲的司徒平之,而是真正的谌雲的话,他怎么可能发现不了他的亲爹换了个人?又怎么可能让真谌寂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之中度过了这漫长又煎熬的二十年?如果是真正的谌寂当着祁宁远的外公,祁宁远本可以过上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人生,更不会沦落到如今这样的境地!
司徒宇脸色煞白,吐血不止,瞪大眼睛看着祁宁远,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祁宁远的脚,踩在了司徒宇的脸上,声音幽寒地说:“一见面你就跟我提你救过我的事,你这死不要脸的老贱人,难道还等着我报答你吗?拜你所赐,我也被抓了,你以为你能有什么好下场?蠢货!”
祁宁远话落,觉得再多看司徒宇一眼都恶心,转身又回来了,坐回了谌寂面前。
祖孙俩依旧没有说话,司徒宇却在地上挣扎着,艰难地开口说:“你不……你不是祁……宁远……”
“大哥……他是……假的……是那人派来……骗你的……”司徒宇瞪大眼睛看着谌寂说,“祁宁远……在莲雾城……不会……这么快就……被抓到……这里……祁宁远……根本不知道……那些事情……他一定……是那人……的属下……”
司徒宇觉得被假谌寂送进地牢的祁宁远是假的,原因是他认为祁宁远本来在莲雾城,就算被假谌寂抓来,也不会这么快,而且关于司徒宇的那些过往,他认为祁宁远根本无从得知,所以一定是假谌寂告诉他的,他是假谌寂的人!专门假扮祁宁远进入地牢,欺骗真谌寂交出藏宝图的。
司徒宇不停地说着祁宁远是假的,让真谌寂不要相信他,因为他曾经虽然想要骗真谌寂交出藏宝图,但是现在又怕真谌寂把藏宝图交出去之后,他们兄弟俩会一起被假谌寂给杀了。
真谌寂看都没看司徒宇一眼,仿佛没有听到司徒宇的话。
祁宁远没有再回头去看司徒宇,也没有开口辩解自己的身份。
他们祖孙俩就那样互相对视着,一言不发。
一直到司徒宇一口血喷出来,昏迷了过去,真谌寂和祁宁远都没有说话。
不知又过去了多久,真谌寂和祁宁远几乎同时开口了。
真谌寂声音低沉地叫了一声:“宁远。”
祁宁远看着真谌寂,叫了一声:“外公。”
两人话落,真谌寂瞬间泪流满面,而祁宁远的眼睛也满是水光。他知道,不需要解释,他在看到这个老者的时候,就知道,这是他真正的外公,即便谌寂已经被残害得面目全非。
而谌寂也知道,这是他女儿谌霏的儿子,他的外孙祁宁远,一定是的。
谌寂抬手,祁宁远伸手过去,握住了谌寂如枯树一般,只剩下皮包骨的手,又叫了一声:“外公。”
“歆儿……”谌寂看着祁宁远神情激动地问。
担心隔墙有耳,假谌寂会偷听,祁宁远再开口的时候,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对真谌寂无声地说:“歆儿嫁人了,我给她挑的,莲雾城连家的公子连瑀,是个很不错的男人,他们已经远走高飞,离开这片是非之地了,外公不必担心。”
“那就好……那就好……”谌寂喃喃地说。他不知道他的儿子儿媳和他当年尚未出生的孙子或是孙女还在不在人世,他所能确定的还在人世的亲人,也就只有祁宁远和祁宁歆兄妹了。
这会儿终于见到了祁宁远,得知祁宁歆是安全的,并且远远地离开了,谌寂却也无法安心,因为祁宁远也跟他一样,落入了那人手中,接下来等待他们祖孙的,一定是更非人的折磨……
“外公,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听我的。”祁宁远看着谌寂无声地说。
谌寂神色痛苦地摇头,张口,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你不必管我……如果有机会逃走,你自己走,不要管我……只是有一件事,当年你舅舅舅母离开家,一直没有回来,你舅母那时还怀了身孕,我不相信他们都死了,如果你活着,自由了,帮外公去找找……去找找他们……”
祁宁远眼眶微红,却没有答应,而是摇头对谌寂说:“我不想找,我也找不到,外公自己要好好活着,日后出去了,我们一起再去找他们吧……”
祁宁远话落,谌寂神色一恸,伏地痛哭,呜呜咽咽的声音在地牢之中回荡了很久很久……